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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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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章

邊角繡著墨菊的雪色綢帕,從蕭含玉手中滑落,掉在腳邊。

她低頭,魏含璋已經快她一步撿起來。

針腳細膩,絲線華美,上面的墨菊栩栩如生。

很好,這是魏含璋親自從如意繡坊挑選的絲線,因著金絲銀線混進孔雀毛而變得稀少價高,他不論旁的,只是覺得妹妹喜歡,便買回家給她。

他拉起蕭含玉的手,輕易掰開她握緊的指頭,然後將綢帕放進去,又一根根合攏。

“哥哥,我錯了。”

魏含璋什麽都沒說,走到長案前坐定,廳堂內靜的能聽見呼吸聲。

風吹動檐鈴,廊廡下的珠簾跟著晃動。

蕭含玉滿臉羞紅,她踟躕著,想同魏含璋解釋,可根本無從分辯,這種事該怎麽開口,一個小娘子跟人私相授受,無論怎麽講都是不對的,損顏面的。

她抽噎著,眼淚蒙了視線,擦一下,再去偷偷看魏含璋,然又怕對上他失望冷鷙的眼神,遂很快低頭。

“回去吧。”

魏含璋低聲說道,起身出門,要去後院牽馬上值。

蕭含玉擦了把淚,“哥哥”二字沒喚出口,她往下走,高階也看不清楚,一腳踩空摔了下去。

魏含璋回頭,便見她整個人趴在地上,裙裾下的腳向外彎折,正好卡在青石磚縫裏。

他疾走過去,迎面握住她肩膀將人提起來。

“疼。”蕭含玉站立不穩,撞到他胸口,知道他嫌惡,又趕忙挪開腦袋,做錯事般欲往後退步。

魏含璋松手,沈著臉捉過她手臂,翻來覆去檢查,“這裏疼不疼?”

蕭含玉憋著淚搖了搖頭。

魏含璋垂下眼皮,看到她掌心被磚石硌的痕跡,微微一怔,聽見她隱忍的吸氣聲,他動作放輕,指肚摁在掌心紅印,擦著痕跡捋過,皮膚登時皙白,並未傷著皮肉。

他蹲下身,蕭含玉往後躲了步,魏含璋的手停在半空,聲音越發冷淡。

“過來。”

“哥哥,我錯了。”

淚珠滴落,打在魏含璋虎口,他沒動,亦沒擡頭。

“哥哥...”

小腿肚被魏含璋攥住,他不想聽她的辯解,一句都不想。

女孩的小腿纖細勻稱,腳踝處能看到明顯的腫脹,應當是扭到了。

魏含璋起身,解了自己的披風將人包裹起來,遮住她身前的臟泥。她睫毛濕透,可憐兮兮偷看自己,局促的手貼在衣襟,想拽他,但不敢。

魏含璋雖沒看她,卻清楚她一舉一動,他不肯回望,一個眼神都不想給她。

從松槐院回梧桐院的路不近,即便走甬道還是費了盞茶光景,魏含璋沒有請胡大夫,親自褪下她絹襪,確認沒有傷到腳腕骨頭後,轉身便往外間走去。

蕭含玉曲起左腿,聽著魏含璋在外吩咐眉蕪如何料理自己,隨著一聲合門,她往楹窗處看,魏含璋頭也不回,三兩步便拐出自己的視線。

眉蕪去淩陰拿冰,回來後用棉布包著裹在她傷處,小心翼翼瞟了眼,問:“姑娘,很疼嗎?”

蕭含玉搖頭:“不疼。”

眉蕪:肯定很疼,不然也不會哭的這般厲害。

她沒繼續問,也看出蕭含玉懨懨寡歡,便扯過薄衾蓋住她,小聲道:“郎君吩咐,讓我小半個時辰換一次冰,姑娘睡吧,睡醒就不疼了。”

蕭含玉躺下才覺出肺臟灌了涼風似的,一道道發疼,許是哭的狠了,此刻喉嚨眼睛鼻子,沒有一處不難受的,平躺時喘不過氣,側躺又不斷掉淚,全然不受控制。

魏含璋一定特別討厭她了,所以一句話都不願跟她講。

蕭含玉吸了吸鼻子,翻過身用薄衾蓋住腦袋,很亂,她不知道困局如何破解。

果然,傍晚時眉珍和廖嬤嬤從主院回來,各自抱怨。

眉蕪過去搭話,才知魏含璋吩咐他們將花圃翻新,換掉原有的花,之後從花房移栽新的品種。

倒不是多累的活兒,但這件事幹起來得整日在院裏盯著,都是些名貴的好花,侍奉不當就得重新培育。

蕭含玉知道魏含璋給她留了情面,但又變相著人看管自己,往後怕是出門都得好幾雙眼睛盯著。

她半夜爬起來喝水,腳腫消了許多,但還是疼。

眉珍揉了揉眼睛,推開門:“姑娘總算醒了。”

她們回來時,眉蕪只道姑娘崴了腳,夜裏不想吃東西,遂都沒見著蕭含玉傷成何狀,眼下舉著燈燭湊上前,呀了聲:“腫的這麽嚴重,怎麽沒讓胡大夫看看?”

“哥哥看過了。”

眉珍嘀咕:“先前姑娘咳嗽聲,郎君都得找大夫過來,這回反倒不著急了。”

蕭含玉沒說話,扶著桌案一瘸一拐坐下。

眉珍把桌上的燈點著,遮上罩紗後打了個哈欠。

“姑娘你眼睛怎麽也腫了,哭了嗎?”她站起來,“是不是很疼,奴婢還是去找胡大夫吧!”

“不用,你回去睡吧。”

蕭含玉嗓音沙啞,摸來冷茶倒了盞,後又覺得不痛快,索性換了個薄瓷撇口碗,倒了滿滿一碗,方要端起來,眉珍試探著問道。

“姑娘在哪兒摔的?為何會摔著呢?”

蕭含玉擡眸,面容仿若惺忪困惑,忽然手指一松,撇口碗掉在地上。

“好像就是這樣摔的。”

“啊?”眉珍張大嘴。

蕭含玉起身,抱著青色纏枝花紋茶壺回到帳內,“眉珍,把碎瓷片都收拾了吧。”

翌日姨母便匆匆趕來看她,帶了好些化瘀消腫的藥。

“疼便哭,別忍著。”

顧氏撫著她垂在身側的發絲,拍拍她後背,“該跟姨母說的,一宿過去,多好看的眼睛腫成這副模樣。”

她的疼愛是真,關切亦是真的,自小到大顧氏像母親般照料她的生活,一應所有無不跟魏韻相同,她也從未讓自己有過寄人籬下的感覺。

蕭含玉的母親是顧氏唯一的妹妹,兩人閨閣時關系便很好,故而母親去世,顧氏當即讓信陽侯和魏含璋前去接她進京,安置在梧桐院,初來乍到的不安也隨著時日漸漸褪去。

蕭含玉被她的話激出眼淚,顧氏察覺,笑著給她擦掉,玩笑道:“自小很少哭,現下反倒跟孩子一樣。”

她跟母親五分像,就連性格都相差無幾,她們都很要強,在家中都是說一不二。

只是信陽侯窩囊,顧氏的強勢中多了兩分淩厲。而父親平和,母親的強勢帶著被驕縱的傲慢。

“姨母,我不疼的。”蕭含玉伏在顧氏肩頭,雙臂環過她腰身,蹭了蹭腦袋,顧氏慈祥地撫摸她,將那絲絲縷縷的濕發抿到耳後。

“你哥哥院裏的下人也是大意,灑了桐油都不知趕緊收拾幹凈,害你受傷。”

蕭含玉癟了癟嘴,淚止不住了似的掉。

“是我沒看準,不賴哥哥。”

顧氏低頭看她白膩的小臉,壓出一道道紅痕,忍不住刮她鼻梁:“你們兄妹感情,不怪阿韻吃味。”

顧氏拉著她說了許久的話,也為魏韻打圓場,道魏韻本也想過來瞧她,可身子虛虧,這兩日又不能見風,幹著急幫不上忙。”

蕭含玉窩在顧氏懷中,長睫覆住眸子:“妹妹總會好起來的。“

顧氏聞言,身子一滯。

隨即又拍拍她,音調難免低了下來:“會好的。”

朝堂近日來風波不斷,貪墨案懸而未決,驟然跳出來的懷王黨眾說紛紜。

聖上要結果,官員要說法,百姓等判決,所有壓力壓到魏含璋頭上,偏還有故意同他作對的人,惡狗咬住般不松口,他疲於應對,每每歇下都近夜半。

沈敬之在下朝時攔了他的去路,“某有一計,魏大人可願留步傾聽?”

魏含璋乜他,冷笑:“不願。”

沈敬之微微輕笑,不惱也不讓開,如今的局勢遲遲不能安定,以魏含璋為首的保儲派和沈敬之站隊的懷王派勢均力敵,此起彼伏,誰都不能借貪墨案呈壓倒性克制對方。

若繼續內鬥,雙方皆會損失。

沈敬之沈聲說道:“殿下欣賞魏大人的忠勇,不忍再耗大人精力,如此貪墨案大人松松手,殿下權當承情。咱們各自掌握的涉案官員,各自保留,互不追究,如何?”

沈敬之所言,正是魏含璋棘手之處。

想借貪墨案鉗制懷王勢力,但難免殃及儲君一派,官員間的關系蛛網般錯綜覆雜,牽一發而動全身。

要想摘幹凈,恐怕難以做到。

魏含璋看他白凈面龐下的笑,便想起他在松槐院索要信物的場景,唇輕扯,吐出幾個字來。

“你是何身份,同我談交易。”

轉身離開,片刻不想同此人逗留。

沈敬之怔了瞬,忽而動了動嘴角,亦擡步向前。

暮春時節,馬球場上的草皮茵綠柔軟。

蕭含玉同王琬焱打了兩場後,便熱的渾身是汗,氣息急促,她翻身跳下馬來,王琬焱手持球杖往遠處指了指。

“我表哥又來了。”

蕭含玉看去,果然瞧見小郎君躲避不及的視線,不禁戳了戳王琬焱的腰,小聲道:“你怎麽想的。”

“還能怎麽想,他膽子小,又不敢明說,我總不好徑直過去拒絕他吧。”王琬焱收起球杖,嘆了口氣,“表哥人很好,但凡我喜歡的東西他都會給,只是他實在..實在不是我喜歡的樣子。”

蕭含玉不大明白,她又看了眼那位表哥,此刻他側身站在槐樹後,恨不能將自己整個兒藏起來,可她又分明聽出王琬焱話裏的失落,只有在意才會失落,若是渾不在意,恐怕也不會關註表哥的心情。

她不好摻和,便坐在亭中喝茶看球。

王琬焱又去打了幾場,王成璧不知從哪兒鉆出來,照舊捧著一束花遞給蕭含玉。

“玉姐姐,好些日子沒見到你了。”

他大大方方坐下,少年英氣,眉宇間長開後褪去稚嫩,陽光而又灑脫。

蕭含玉嗅著花香,心情也好了不少。

身後的廖嬤嬤瞥了眼兩人,不動聲色去倒茶水,借機將王成璧往旁邊堵了堵。

王成璧探過廖嬤嬤的手臂,笑嘻嘻不以為然:“可喜歡這花兒?我上回去後山,那會兒還打著骨朵,正想何時摘下來給你。可巧今日馬球會,便遇著你了,是不是緣分。”

廖嬤嬤皺眉,在蕭含玉說話前開口:“小郎君喝口熱茶,別亂了心思。”

王成璧接過熱茶,擡頭瞄了眼廖嬤嬤,然後與蕭含玉悄悄比了個唇形。

蕭含玉看出,他說的是:嬤嬤不喜歡我。

因有廖嬤嬤在,王成璧和蕭含玉說話也受約束,沒多久天上積雲,各家女眷收拾車馬準備離開。

本想乘坐馬車,忽然劈了道雷下來。

蕭含玉停住腳步,擡頭看了眼,改了主意。

“嬤嬤,你和眉蕪坐馬車,我騎馬遛一會兒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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